刘渡舟讲肾炎

　　中医学里有三大观：第一个是整体观，第二个是辩证观，第三个是恒动观。这就是以唯物论来指导中医学。古人认识到“升降出入，无器不有”，人和万物一样，没有升降出入，就没有生命力。物质在运动，人也在运动，人的脏腑也在运动。什么运动？升降浮沉。要记住，这是关键。人必须新陈代谢啊！它不升降了，不浮沉了，不出入了，停摆了，病就来了。

　　现在的人经济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防病治病的卫生支持跟不上去，就带来了疾病。什么病呢？一个是“以酒为浆”，一个是“以肉为粮”。天天净吃肉，净喝酒，吃得肚子挺大，未见其人，先见其腹。一身肥肉，这可不得了，肥胖病、脂肪肝，肌肉里头油脂太多了，这是新病。旧社会生活很苦，反倒没有这些病。现在生活好了，为什么有病呢？没有医学常识。

　　我在临床上经常见到病人说：“大夫，我这腿软啊，我得喝鸡汤啊！”喝鸡汤啊，吃红烧肉啊，净吃好的，吃那么多好东西，能受得了吗？“是啊，我又长了五斤，撒尿的时候尿都是臭的。”小便都是臭味。吃的是膏粱厚味，肝不能把它变化了，也不能疏泄了，肠胃代谢也不好，堆积了，一些高脂肪、高蛋白，甚至是二氧化碳，还有一些化学物质，都在身上堆积。堆积了，不就有病了吗？就容易得肝炎、肾炎。

　　肾炎这个病现在很多。怎么治啊？没法治。谁会治肾炎啊？我想会治的人很少。这个病一来，人浑身没劲，腰腿疼，没有精神，面色黧黑，头目眩晕，体疲乏力。西医一查，尿里头有蛋白，有红白血球，有尿素氮，有肌酐，肾炎病发生了。医生怎么治呢？

　　一般来说要补肾。补肾是错的。为什么呢？他并不是肾虚，是新陈代谢、升降出入不利了。“升降出入，无器不有”，现在肾脏的升降出入不好，新陈代谢不好，故发生肾炎。老的废物到了肾以后，排泄不出去，就在肾里堆积，变成有害的物质。中医把这个叫“湿热”。肾主水，就怕湿热。下焦湿热，肾就被湿热捆绑住了，就像绳子似的一道一道捆起来。肾气的升降出入机能没有了，就要发生肾炎。

　　要注意，这种吃出来的毛病不能补。越补，老的废物越不能排出体外，尿都臭了。尿出于膀胱，而膀胱与肾为表里，湿热在于下焦，尿都变成臭尿了，难道还无动于衷？还说阴虚？还叫病人吃六味地黄丸？根据什么呢？病人尿都臭了，颜色又黄又红，甚至排尿的时候尿道里头都火刺似的，还给人家吃六味地黄丸，还要补，这是错误的。怎么办啊？

　　按照唯物论、辨证法，调动肾的“大气一转”，加强它的出入升降机能，使它能够新陈代谢，排泄老的废物，然后新的事物成长起来，病就好了。用小柴胡汤行吗？不行。怎么办啊？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发现了这个问题，白天看病，夜晚读书，找这个方子。后来，我就发现了荆防败毒散。这个方子败的什么毒呢？败的是风毒。它擅治风热，生疮啊，大头瘟啊，蛤蟆瘟啊，浑身起斑疹啊，都可以用。这个方子能够解决湿热之毒吗？能够解决，但又不能完全解决。因为这个方子里边有荆芥、防风、羌活、独活、柴胡、前胡、枳壳、桔梗，都是风药或者气分药，而风能逐湿，风能胜湿，所以它不但能够治风，也能够治湿。不过，这个方子的散温药多，又没有寒凉药，故不能够完全有效。

　　从临床来看，肾炎的病人面色黧黑，二目无神，舌苔白而厚腻，脉沉滑或沉数。沉脉属于水，属于里，属于阴，而滑数为阳。阴里有伏藏的阳邪，就是肾里有湿热。荆防败毒散能够利湿，能够胜湿，能够化湿，但不能去热。怎么办呢？

　　我就在这个方子里加上半枝莲、草河车、蛇舌草、茵陈蒿，甚至加上黄柏、苍术，这些清热解毒的药就能补充这个方子的不足。我的学生在临床上看我用这个方子有效，就问我：“老师，你用的这个方子叫什么名字？”我说：“我给它起个名字，叫荆防肾炎败毒汤。”肾炎是西医的病名，败毒是中医的说法。这是新方子，效果非常好。其辨证要点是：舌苔是腻的，尿是黄的，是有臭味的，脉是阳中伏阴，脉沉而滑，脉沉而数，脉沉而大。

　　荆防肾炎败毒汤的出现，解决了肾炎病这个大问题。在用荆防肾炎败毒汤的时候，要注意让病人忌口，鸡鸭鱼肉不能吃，酒不能喝，甜食不能吃，各种补药如蜂王浆、西洋参、冬虫夏草、银耳都不能吃，要吃素，吃一点儿绿叶菜。对于忌口的问题要坚持，就是说要郑重其事，要很严肃地对病人提出来，必须要忌口。

　　荆防败毒散是个古方，之所以能治疗现代的肾炎病，主要是因为加强了肾脏“升降出入”、“大气一转”的动力。注意，不能开两三次就改了，就不敢开了。我这里有个医案，病人姓石，干部，他吃了一年多，尿素氮、肌酐都不长了，不吃这药，就蹭蹭地往上升，说明这药把病情限制住了。肾炎病人会发生尿中毒，将来得透析，还有些不良的后果。吃了荆防肾炎败毒汤，病情就不发展了，尿素氮、肌酐慢慢下降了，蛋白尿、红白血球也逐渐减少了。因此，要守住这个方子。

　　另外，用荆防肾炎败毒汤要灵活。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是不同的，用的时候要因人而异：气虚了，可以加点黄芪、党参；血虚了，可以加点当归、白芍；湿热湿毒厉害了，可以加点龙胆草、大黄。把方子弄活了，这样效果就很好了。

　　这个方子还有一个特大的适应症，就是紫癜肾，就是下体出一些红点或者红斑。荆防败毒散可以治疗紫癜的红斑，效果还非常快，说明它不但能治气分的病，还能治血分的病。请不要轻看它！

　　荆芥穗、防风这些药很不惊人，对于风邪风疹，皮肤瘙痒，甚至是大便浊泻，却有很好的效果。喻嘉言运用荆防败毒散，有一个“逆流挽舟”之法，还能治腹泻。我把荆防败毒散提出来，还有相关的材料。大家看一看材料，要在头脑中重视这个方子。有了升降出入理论的指导，然后在临床上进行治疗，这就是一个创举，就为当代治疗肾炎病开出了一条道路。这个方子是必须要记住的，必须在临床上运用的。然后，你才知道这个方子的效果是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