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癌痛，观念要先行

　　记者：早在2006年，您就牵头组织了有关恶性肿瘤骨转移的诊疗现状调研。当时做这样一个调研是不是比较超前？

　　于世英：很多肿瘤患者在经历了手术、化疗、放疗这一系列的治疗后，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癌细胞早已偷偷跑到了骨头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恶性肿瘤骨转移的诊疗现状调研，是中国抗癌协会癌症康复与姑息治疗专业委员会“扬帆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持续了5年时间。而早在2006年，肿瘤学界就已着手从恶性肿瘤患者骨转移去做调研。因为骨转移太常见了，它涉及我们肿瘤学的很多亚专科，特别是疼痛。骨疼痛是一个难治性的疼痛，光用止痛药还不行。当时，国际上还没有相应的治疗指南和共识，但我们在临床中确实遇到了很多问题，必须拿出勇气去碰这块“硬骨头”。

　　调研结果显示，我国恶性肿瘤骨转移的发生率与国际相当，也有几大肿瘤是中国特别高发的。比如，鼻咽癌大部分发生在中国，食管癌有四成发生在中国，这些都是骨转移高发的肿瘤。这个流行病学的调研说明，当肿瘤患者有骨疼痛时，临床医生要首先考虑骨转移。而一旦患者发生了骨转移，临床医生也应知道绝大部分是不可逆的。怎么让这些患者活得更长，还要活得好？那就要合理、规范的治疗，医生对患者要有一个全面的评估。在调研的基础上，我们于2008年推出了完整的《恶性肿瘤骨转移及骨相关疾病临床诊疗专家共识》第一版。《共识》出来后反响很好，更多医生认识到了肿瘤骨转移的发生、危害、转归、诊断等。同时，规范基础治疗，填补了国际国内的空白。

　　记者：近年来随着我国肿瘤患病率的提高，在恶性肿瘤骨转移患者的诊疗中出现了一些新问题、新情况，《共识》是如何适应这种状况的？

　　于世英：肿瘤骨转移对患者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疼痛。中国提到骨的成语，我能想到的有“痛心彻骨”、“钻心刺骨”。病入骨、痛入骨是很可怕的。所以说，肿瘤骨转移药物的止痛治疗是极其重要的。有些患者还需要合理应用止痛药物，特别是阿片类药物。规范应用双磷酸盐抑制破骨细胞，能进一步提高骨痛患者的生活质量。放射治疗也是阻止癌症疼痛的重要手段，能使60%的癌痛达到完全缓解。临床中我们发现，单次的大剂量照射和常规剂量的照射效果是一样的，前者只需10次，而常规治疗需要一个半月时间，患者付出的身体代价和费用都是不一样的。

　　其实，临床中有很多好的做法，是若干医生通过实践得来的，也是很多患者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这些在成功与失败中积累的好方法，我们要善于去应用。当下，在肿瘤骨转移依然缺乏规范的系统性原则时，一些有志于缓解肿瘤患者骨痛的肿瘤专家利用现有的数据，达成一个共识原则，就是想给临床医生一些实践性的指引，避免出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局面。

　　怎样才是对患者真正有利？需要医生进行全面的评估、权衡

　　记者：对于恶性肿瘤骨转移患者而言，他们对疾病的认识是不是有偏差？在加强医生的培训及患者的健康教育方面，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

　　于世英：举个例子来说吧。如果肿瘤已经造成了脊髓压迫，患者出现了截瘫，生存质量明显下降，生存时间也会大大缩短。这时，有的患者甚至会选择额外去做手术，不仅花费巨大，还增加了不必要的痛苦。我接触过这样一位患者，肿瘤造成右侧髋关节出现转移病变，且已有广泛的肺转移，全身状况都很糟糕。这种情况是否需要手术呢？换髋关节还是全关节？患者只剩下3个月的生存期，而如果再做手术，有可能花费几万到十几万元手术费。怎样才是对患者真正有利？需要医生进行全面的评估、权衡。

　　有的患者早期可能并没有疼痛等不适，但癌细胞对骨质的损害却在悄然加剧。一旦有症状，50%的骨头已被破坏。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如果出现一些原因不明的骨折和骨痛，癌症患者首先应怀疑是肿瘤骨转移。还有些常识必须让患者知道，比如，肿瘤骨转移患者不能过度负重，拿东西不要超过5公斤；转运东西要双手抱着，让腰部受力均衡；避免剧烈的扭腰，起床时要先在床边坐一下，切忌突然转身；负重、弯腰时，要借助手的力量，利用周围的支撑蹲下去；如果身体一侧有骨转移，行走时不要太用有问题的侧腿，下楼梯时不要脚步交替下楼。

　　我有一位患者在上厕所时摔了一跤，他是原发肾癌，右侧股骨出现了骨转移。这种情况下，他穿裤子应先坐下来，防止患肢受力，先将患肢穿好，再试着去穿另一侧。但当时他是站着穿，全身50多公斤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患侧，导致出现骨折。这本是可以避免的“意外”，却因为患者缺乏这方面的知识遗憾地造成了不必要的损伤。

　　记者：最新统计资料显示，我国肿瘤疼痛患者中仅有41%得到有效缓解，而晚期癌痛仅有25%得到有效缓解。在癌痛治疗方面，我们是否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于世英：通过常规治疗80%的癌痛能控制，疑难的需专科处理控制，还有极少数达不到理想的效果，这可能是世界性的难题。关于癌痛治疗，目前医患双方的认同比十几年前要明显好得多。在肿瘤病房，评估患者的疼痛已经是常规了。以前给患者用止痛药，他们会认为自己没得治了，担心有副反应，现在大多数患者已经很安心了，有的患者还因为调整癌痛药物专程前来住院，说明患者对此的接受度也越来越广了。

　　中国的癌痛患者很多，要都能得到有效治疗，观念推广的力度还要大大加强。过去中国99.9%的癌症患者在忍痛。2014年，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最新报道的数据显示，中国因癌痛需要用阿片类药的患者接近150万人，但从我们的实际使用量看，应该还有61%的人仍没有得到良好的止痛治疗。原因有很多，医务人员支持的态度有限、基层医院癌痛药物供应与管理不健全、社会大众对药物成瘾还存在误区等，都影响了晚期癌痛治疗的有效率。

(实习编辑：梁敏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