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学心理学的时候,我以为心理健康和心理障碍是截然不同的。心理健康是好的,心理障碍是不好的。后来发现,心理健康和心理障碍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同一个人,在某些场合(譬如公共场所)是心理健康的,在另一些场合(譬如家里)是心理障碍的;同一种心理表现,在某种场合(譬如家里)是心理健康,在另一些场合(譬如公共场所)是心理障碍。所以说,心理健康和心理障碍是一个连续谱,中间有很大一段“中间地带”。但是,心理健康一端(通常画在右边)优于或高于心理障碍一端(通常画在左边),心理治疗就是把人从左拉向右,“心理成长”也是从左到右。
右边(心理健康)真的高于左边(心理障碍)吗?高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是高?
如果以智商为标准,太高的智商(130以上)就是心理不健康的表现;如果以社会适应为标准,社会地位很高的人往往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如果以经济收入为标准,钱很多的人不见得就心理健康。有人发现,许多天才其实就是疯子。天才和疯子密切相关,与心理健康背道而驰。相反,心理健康的人往往比较平庸,爬不到很高的位置,挣不了很多的钱。这样看来,心理健康连续谱要改一改:左边是心理障碍,中间是心理健康,右边是天才或“超心理健康”,这是罗杰斯的观点。
许多天才符合罗杰斯的超心理健康的标准和马斯洛的自我实现者的标准。但是,很多天才同时也有明显的心理障碍。看来还得再把连续谱改一改,改成一个圆,左边是心理障碍,右边是心理健康。天才和超心理健康、自我实现落在左上象限。
也可以认为,天才在左上象限,超心理健康和自我实现在右上象限,毕竟,按罗杰斯和马斯洛的描述,超心理健康和自我实现具有更多“积极”的特质。左下象限是心理障碍,右下象限是“平庸的正常”。
犹太裔思想家阿伦特发现,许多罪犯(包括大多数纳粹高官)心理都很健康,他们犯罪是因为受人指使、被人蒙蔽、执行命令,或者出于无奈。阿伦特称之为“平庸之恶”。所以,心理健康无法用智商、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或“成功”来定义,也无法用道德水平来定义。
用圆来表示,说明心理障碍(左)和心理健康(右)没有高低之分,它们只是两种状态而已。
弗洛伊德认为心理障碍与心理创伤有关。现代精神病学接受了这个观点,提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概念。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四大症状:闪回,回避,警觉性增高,对将来失去信心,选择性遗忘,实际上涵盖了强迫症、恐惧症、焦虑症、抑郁症和癔症。与此相应,心理健康有赖于“足够好的妈妈”、赏识教育、无条件积极关注、“神入的回应”和爱。所以,心理界普遍反对体罚,反对棍棒教育。
但是,民间有不同的说法:过分溺爱会害了孩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如何如何”。古人云: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事实证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有的成功人士都是苦大仇深的。
最近看了一本书,叫《一等疯狂》,讲的是领导能力与心理障碍的关系。以前还看过好几本讲历史名人与心理障碍的书,如《人格与心理潜影》、《革命道德》。总体感觉是,伟人都有心理障碍,不管是艺术家、科学家,还是思想家、政治家。从《一等疯狂》得到的启发是:人有两种心理状态,心理健康和心理障碍,前者适用于和平年代,后者适用于危机时刻。在和平年代,心理健康的领导最有成就;而在危机时刻或战争年代,只有心理障碍的领导才能力挽狂澜。
书中讲到,布莱尔和布什心理都很健康,但遇到911事件就手忙脚乱,决策失误,而当年肯尼迪处理古巴危机时非常镇定,处理得相当漂亮。
希特勒有心理障碍,他带领德国人民跟他一起疯狂。盟军的三巨头(罗斯福、斯大林、丘吉尔)也都有心理障碍,戴高乐也有。
再看当代,萨达姆和卡扎非,心理障碍也很严重。
其实不限于领导人,平民百姓也是如此,心理健康的人比较适应平稳的生活,心理障碍的人比较适应动荡的生活。心理健康的人在和平年代会过得比较顺利,心理障碍的人在战争年代容易成为英雄。这是因为心理健康的人遵纪守法、循规蹈矩,心理障碍的人不按规则出牌、喜欢折腾。
我们正处于太平盛世,半个多世纪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所以心理健康受到推崇,心理障碍遭到歧视。在这样的时代,心理障碍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跟犯罪是一样的。这可不是因为人们对心理健康认识不足,或者心理健康教育不够普及。即使在美国,心理健康知道已经很普及,心理障碍不会受到歧视。但是,人们对待心理障碍的姿态还是高高在上的。所谓不歧视,只是同情而已。而在一千年以前,心理障碍是倍受尊重的。那个时候,疯子被当作先知而受到崇拜,详见伊拉斯谟的《愚人颂》。
在某些原始部落,精神病人常常被奉为巫师,甚至首领。
中东之所以会产生萨达姆和卡扎非,是因为那个地方相对于美国来说比较落后、混乱,危机四伏,生命没有保障。
中国的情况比中东好一点,但还没有达到美国的繁荣,所以中国人的心理不是太健康(主要是人格不成熟、人际界线不清、黑白分明、自我中心、不讲规则),太健康就无法适应环境,家长和老师有意无意地给孩子制造心理障碍(挫折教育、魔鬼训练、题海战术、时不时地羞辱一下),人民群众也非常渴望遇到一个心理障碍的领袖。
所以,我现在不怎么强调心理健康了,不再把治疗心理障碍当成自己的神圣使命了,改而主张尊重心理障碍,因为心理障碍是有用的,在文明和民主程度还不是很高的地方和时代非常有用。在这样的地方和时代,心理不能太健康。
即使在文明和民主程度很高的地方和时代,心理也不能太健康,因为天有不测风云,危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发生危机,心理健康的领导带着心理健康的人民是很难战胜危机的。这个时候,只有心理障碍的领导才能拯救国家。
你想创业吗?创业就是制造危机。心理障碍的人适合创业,心理健康的人适合守业。
所以,你应该时不时地虐待一下自己,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点心理障碍。如果你不想这样做,那就尊重身边的心理障碍患者。在危难时刻,他可能是你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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