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三邀火了之后,“偏见”这个词也流行起来。
“偏见”很容易暴露“偏见”,但要打破偏见,比崩解一个原子还难。
所有人看世界都是主观的,不同的认知思维决定了我们看到的事物。大多数人束缚在自己的视角里,宁可接受“偏见”掩盖真相,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偏见,是因为人在遭受否定时会本能反抗保护自己,而不是理性思考对方的言论。
某种意义上,“带着偏见看世界”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真相。许知远在十三邀节目中承认自己是带着“偏见”来采访嘉宾的,他打破了以往的节目形式。录制之前嘉宾完全不知道会被问到什么问题,他自己更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提问,为了寻找真相会追问对方,聊不下去的时候彼此沉默。
讲真,比起其他节目,十三邀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毫无设计(套路)地聊天,真诚又真实。
许知远新书《偏见》的腰封上写着:
“谈话自有它的内在逻辑,它逼迫讲述者勾勒自己的轮廓、探视自己的内心。
判断很可能片面、浅薄与武断,但背后,是我们对他人与时代真诚的理解欲望。”
这本书是对十三邀第一季的实录,除了节目剪辑后的精彩呈现,更在于镜头外你看不到的东西:每次访谈完一位嘉宾后,许知远都会写下一段采访后记——介入之后,他再次将自己抽离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更为理性深入地思考。
书是对影像的延续,也是许知远对所有人和自己“偏见”的首次回应。
许知远在书里同样也谈到做“十三邀”的初衷,说:
“我总渴望另一种人生,一个水手、银行家或是摇滚乐手,总之,不是此刻的自己。采访是满足这种渴望的便捷方式,在他人的叙述里,我体会另一种生活……”(《偏见》序言)
不管对于许知远本人还是读者来讲,这十三段访谈的文本,像是十三段迥然不同的人生体验,高低错落,徐徐展开,在不同的维度切中时代的脉搏。
时代有其大的趋势,然而无不体现于每一个小细节,一件微小的事情发生,都能让人感受到整个时代的震荡。
而文字比影像能更好地记录这些长谈后的价值,完整留存“偏见”背后的思考和理解。并且,文字是传递理解的最好方式。
在《偏见》中,许知远承认有时场面是尴尬的:
“……时而兴奋、时而不咸不淡地交谈,一些时候甚至陷入尴尬的沉默。”(《偏见》序言)
但他认为这是值得的:
“他们沉默的部分,与他们袒露的部分同样趣味盎然。”(《偏见》序言)
他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只能代表自己:
“成长、阅读、焦灼都塑造出某种只属于我的价值与观察事物的角度。带着这必然偏狭的角度,我观察、感受、分析他们,做出判断。这些判断很可能是片面、浅薄与武断的。”(《偏见》序言)
但是他期待带着偏见去撞击每一个采访对象。
尴尬在所难免,毕竟最容易制造尬聊的办法就是和对方聊他/她一辈子都碰不到的问题。但他认为:
“那些无心之语、一点点尴尬、偶尔的神采飞扬……提供了另一种文本,它传达了对话中那些捉摸不定、言语之外的留白。”(《偏见》序言)
他的野心可能比探寻一个个采访个体的精神世界更大,他要以对话者为样本,观察和理解这个世界。
在理解的过程中,他或许不接受一些东西:
“他不断抛出的‘U盘化生存’之类的似是而非的概念,还有他在办公室内张贴的‘要嫖就要嫖娘娘’式的网络标语,都让我颇感不适。”(采访罗振宇)
有不解:
“我会觉得白先勇背叛了自己的天赋。在经历了《台北人》到《孽子》的创造高潮之后,他似乎停滞下来,将精力与时间用于舞台剧、电影,接着又花在了昆曲的推广上。”(采访白先勇)
有娇嗔:
“在这些词语背后,是我被一种心仪之美淡淡拒绝后的忿忿不平。”(采访俞飞鸿)
有洞见:
“她渴望创造出独树一帜……的屏幕形象,这困扰她,也催促她做出更多地努力。”(采访姚晨)
被调侃:
“我知道你想勾引我说理想主义,但真的没有。”(采访罗振宇)
被教育:
“你要重点出击,不能够牢骚几句,有什么用呢?”(采访蔡澜)
被回避:
“吃吃吃,尤其是你。(对服务员)有没有大包啊?”(采访蔡澜)
也有某个时候,他从偏见到达了理解:
“我也逐渐感到自己的偏见被一点点打破。我以为他们是一群拒绝成长的孩子、社会逃避者,对于更高级的思想与情感缺乏热情。但他们努力说服我,这是一种新语言的形成,他们将在这些漫画、表演中,寻找到人类普遍的情感。或许,他们也将在这个世界中,创造出自己的海明威、金庸与王家卫。”(采访二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