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杀人犯做精神鉴定有多难？

　　心理变态者或精神疾病患者会对周围人造成伤害，这是我们谈之色变的最根本原因。但奇怪的是，一旦这样的人形成自己固有的模式，那么会吸引他们或者他们会去伤害的人总是相似的一群人，因此，犯罪心理学告诉我们，分析受害者的类型可以了解到一个系列性罪犯的心理行为模式。

　　比亚兹莱作品《莎乐美》，因为得不到约翰的爱，莎乐美砍下了他的头颅，并亲吻之。

　　今天，我不想告诉大家如何推理案情，抓到病态凶手。尽管本人对犯罪心理非常感兴趣，但并非亲身体验或真正学习过。在这里，我想给大家展现的只是精神医学的另一个领域——司法精神鉴定。

　　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是一位主任医师，他从事司法精神鉴定工作有一段时间了。司法精神鉴定，就是在司法实践活动中对于个体精神状态的鉴定过程。说得通俗一点，当司法机关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发现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法、动机存在不合理性，或嫌疑人家属提出异议，该嫌疑人即可接受精神鉴定，以判别该人在作案时的精神状态是否属于精神异常的状态。

　　故事大概发生在二十年前，一个小县城发生了一桩血案。被害者是一名少妇。案发当晚，该女子在外出散步时被他人从背后连捅数刀，后被刺破颈动脉，当场死亡。凶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非当地人。行凶之后未离开现场，而是跪倒在尸体旁，掩面而泣，口中念念有词，被赶来的警方当场擒获。

　　案件的审理过程应该是比较简单的，人证、物证齐全，且当场被抓，男子难逃罪责。但是检察机关在审讯的过程中发现蹊跷，死者生前与凶手无任何人际关系，当日亦无事件争执。该男子被捕后情绪低落，承认自己犯罪，并表示后悔，但又反复称自己如何深爱该女子，内容具体详尽，与被害人的背景完全不符。由此，检察机关向法院提请要求嫌疑人接受司法精神鉴定。

　　主任一行三人来到了这个北方的小县城，下榻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内。大致了解卷宗之后，便开始了工作。其实工作的内容与我们日常检查病患基本类同，对该嫌疑人进行更为细致全面的神经精神心理学检查，反复核对。当日在检查中发现，该男子存在比较明显的精神异常，对被害人的描述完全来自于自己的妄想思维内容。该男子思维紊乱，情感反应极不协调，可以说作案过程完全受精神异常的病态影响，该嫌疑人完全丧失行为能力。

　　你们知道这样的结论意味着什么？这个男子会避免死刑的判罚，而进入专门的医疗机构进行治疗，尽管余生可能就在医院的单人病房中度过，不过，他的命留下了。事实就是如此，主任向法院提交了报告，准备返沪。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小县城里从来没有秘密，哪家的儿子出国了、女儿出嫁了、男人出轨了，第二天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十年来从未闹出人命的地方，这样的事已经成为了小镇人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如连载报道一样，所有人都关注着案件的审理，或者说大家都在等待何时枪毙那个毁人性命的杀人犯。因为在小镇人民的概念中只有简单的一条:杀人偿命。

　　于是消息就这样迅速地透露出来了:张大姐对李婶说，你知道吗，上海的大专家认为那孩子的脑子不正常；李婶又去告诉了修车铺的刘师傅，上海大专家说那孩子不能判死刑；刘师傅一路小跑去找小店的老板娘，上海大专家去和法官说不判死刑了，去看病，看完病就放出来，什么狗屁专家。就这样，小镇的人都知道了，被害女人的一家当然也知道了。

　　凌晨三点。虽说住宿环境很差，但一连几天的工作毕竟疲劳。那天主任他们收拾了行李，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此时正在熟睡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主任迷糊着开了门，是检察院的同志，“快别睡了，快别睡了，马上拿上行李，再晚就来不及了。”主任尚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完全没有理解出了什么状况。这时，这位同志已经进了房间，把另两人拉下床来，“快，从旅店后门出去，穿过小巷，我们已经安排了一辆车，会带你们走的。”这时大家渐渐清醒过来。

　　“为什么啊？明早的火车呀？”

　　“还明早呢，死者家属要打过来了？”

　　“啊……”

　　当时的狼狈样可想而知，胡乱抓上衣服，顾不上那许多，提着行李穿过旅店的后门，是一条漆黑的小巷，小巷的东边是出口，出口的地方有一个红点，一闪一息，司机猛抽着烟，看见小巷里来了人，立马扔了手中的烟，“快！快！”车子拐上了大街，隐约看见后面有人群过来，手上似乎还抄着家伙。没关系了，两天后，主任一行三人惊魂未定地回来了。

　　最后了解到办案人员做了大量的解释工作安抚了广大群众的激动情绪，但还是把官司打到了高院，据说还再做了一次鉴定，结果是维持原判，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司法精神鉴定就是这样，工作的本身不是最困难的，困难之处在于你可能会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刑事案件。随着精神卫生知识的普及，大家开始理解杀人与精神异常杀人之间的区别。而在现今的司法实践中，也会有律师以此为借口帮被告人逃脱罪责，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司法鉴定已经很规范了，对于专业人员也采取了更为安全的保密工作。

　　当然，主任还是感到后怕的，以后只要是需要离开上海的鉴定工作，他再也没有去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