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儿子,我就告诉自己必须坚持”
2015年是姜艳往返营口与北京的第七个年头。初次见到她,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干练、知性。说话时,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岁月沉淀的自信。
谈到这些年对儿子的教育,她时不时会偏离原本与记者对视的目光,望向记者身后的窗外,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拥有众多教育资源,可我的儿子一直不被接纳”
同很多女人一样,婚后的姜艳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无限快乐。
2000年,幼儿园老师找到姜艳,希望她将4岁的儿子领回家,“你儿子可能患有自闭症。”满腹质疑的姜艳带儿子前往北京一家大型医院检查,确诊为“自闭症”。对于姜艳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即使儿子不同于其他同龄孩子,也应该受到正规的教育。一直从事教育工作的姜艳,凭借自己的人脉关系,将儿子送到一所私立小学,然而不到一个星期,姜艳便被校长请去,希望她将孩子领走。
一年后,姜艳又托各种关系,将儿子送入一所小学。让她欣慰的是,学校自上而下都对儿子照顾有加,“他抢同学的东西,被人家追着跑,老师告诉他拿东西得给钱,他从同学钱盒里抓一把钱扔到人家脸上。”原以为儿子能在这所小学完成学业,岂料半年后,学校因经营不善而倒闭。
姜艳再一次托关系将儿子送往第三所小学。一次,姜艳在学校看到儿子蜷缩在墙角,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恐惧。心疼与无奈交织在一起的姜艳坚持让儿子留在这所小学,“我的孩子不能在这种被排挤的情况下离开。”与姜艳私交甚笃的校长勉强答应。一年级毕业后,姜艳将儿子送往第四所小学开始读二年级直到毕业。
谈起这段经历,姜艳的语气中流露出辛酸与无奈,“我身在教育行业,拥有众多教育资源,可是我的儿子却一直不被接纳。”
“当做普通孩子培养,各方面都以他实际情况为主”
儿子平稳迈进小学校门后,姜艳开始着手她的教育计划。她请来多位补习老师,课后对儿子进行一对一辅导,包括架子鼓、钢琴、音乐、绘画、体育、阅读……同时,姜艳前往全国各地学习关于自闭症孩子的教育方式,回来与几位补习老师进行探讨,“我把儿子当做一个普通孩子来培养,但是各方面都要以他实际情况为主。例如一个普通小学生学习所有课程需要两年时间,那么我的儿子可能要用二十年来完成。”
上课期间,儿子无法坐下来听讲,“几位补习老师站在他旁边,只要他站起来就按下去,站起来就按下去。”几年的努力,让姜艳看到了希望——儿子能够安静地坐下来听课了。
2009年,儿子小学毕业,姜艳向单位请假带他去北京进行专业性治疗和补习,从此,她经常奔波于营口与北京之间。除了去一些特殊教育机构补习,姜艳包揽了儿子所有文化课程,仅小学数学一科就花费十多年时间,“我不给他压力,让他平稳提升。”
既是老师又是妈妈,姜艳对儿子的耐心可想而知。然而,她也会因儿子屡教不懂而生气,“有一次教数学题,反复教他还是不会,我一气之下打了他。”这个举动让儿子产生强烈反应,“他开始咬自己,在已经有牙印的情况下还在咬,这说明他学不会也很痛苦,表现方式是自残。”从此以后,姜艳不再因学习对儿子动粗,更加重视他的感受。
“从未想过放弃,却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儿子什么时候开始主动跟自己找招呼?什么时候回应自己的问题?什么时候临摹出第一幅画?什么时候弹出第一首乐曲?类似细节问题,姜艳多数的回答都是“不记得了”。因为儿子生活和学习的每个细节都是由她亲自设计,全身心研究儿子下一步该如何做,“如果他能做到,就说明我成功了,我没有精力去记忆这些细节,只希望他在这个过程中不要出错。”
姜艳在学习中得知,自闭症孩子迈入青春期会表现出一些攻击行为,包括打父母,她决心试探儿子的底线。一天,她故意给儿子一个耳光,儿子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姜艳立刻趴在儿子身上开始装哭,同时低声说,“你打妈妈了,妈妈很伤心。”从那开始的一周内,姜艳每天魔怔似的跟在儿子身后反复念叨这句话,即使儿子打算睡觉,她也会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我不说打我对不对,只是强化我很伤心,让他有一个深刻的印象。”直到儿子承诺“以后再也不打妈妈了”,姜艳意识到自己成功了。
记者询问,多年来是否有过一瞬间想放弃?此时的姜艳渐渐放慢语速,之前与记者对视的目光逐渐偏离,望向记者身后的窗外,眼中再次泛起晶莹的泪光……良久,她努力眨了眨眼,开口道:“同很多自闭症孩子的家长一样,我也有过这种念头,但是一想到儿子,我就告诉自己必须坚持。”
姜艳看过多部关于自闭症方面纪录片,她向记者引用了其中一句经典台词:“从未想过放弃,却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想过画画的价值,只是希望他被社会接纳和包容”
在多管齐下的培养中,姜艳发现儿子对钢琴和绘画尤为偏爱。如今,儿子的钢琴水准已达到十级,临摹绘画的技能已被国内书画界认可,一幅画动辄叫价万元,在国内已办过多次画展。谈到儿子的绘画价值,姜艳并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兴奋,“没想过画画的价值,只是希望他能够被社会接纳和包容。”
说到这儿,姜艳的眼中充满无奈与失落,她的记忆中似乎充斥着儿子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片段。一次,姜艳回到家乡带着儿子和几位朋友去西餐厅吃饭,点餐期间,儿子一直翻阅菜单却一言不发。一旁的服务员明显有些不耐烦,朋友见状急忙指着菜单上几道菜,希望儿子点头。“在北京相对好一些,儿子的这种做法不会受到明显的歧视,然而老家不是这样的。”
姜艳告诉记者,当初之所以下定决心离开家乡前往北京,就是因为她觉得儿子在家乡难以找到合适的生存环境。“我的孩子,我可以牺牲自己换取他的幸福,但是我希望他能被社会接纳,能够与社会融合,过上有质量的生活。”